【封面故事】
自二○一三年《躊躇之歌》之後,陳列就已醞釀著《殘骸書》的寫作,只是那時仍未想開始打撈記憶的殘骸,遺忘正在發酵,而書寫仍猶疑未定。
《殘骸書》的起始,是從舊地再臨,沿途拾撿記憶的片段,一步一步疊踏而來,在光與暗交界處,時間開始迴旋,時而清晰時而迷惘,五十年前那個避居佛寺讀書的青年迎面而來,他突然被壓伏至窄仄的囚牢……
刺眼的陽光彷彿消融了禁制,如今被稱為「不義遺址」的地方仍標示著「公正廉明」,他注視自己步履之間的每個念頭,依舊躊躇,忐忑,無法太輕易給予定義,面對龐然歷史在他者或自身落下的程度不一的創痛,陳列試著收攏擱淺在遺忘邊緣的殘骸,待它們凝聚成新的意義。
【編輯室報告】自己的完整/執行主編 蔡俊傑
我總是會想起陳列在《殘骸書》中提到的,關於他的「永遠的一天」的記憶。
那是在五十年前,一九七二年他因白色恐怖被捕入獄的當天,在承受一整天的從花蓮到台北的交通移動,以及法庭訊問之後,有一短暫的等候時間,疲憊無助的他在法庭外屋簷下的一張長板凳躺了幾分鐘,他一直記得那短暫的過程中所看見的景物。但後來回去再看,那個軍事法庭卻是個沒有屋簷的水泥建築,更沒有可供躺臥的長板凳。即使在五十年後的現在,早已回想不起大部分當時遭難的牢獄生活細節,但對於那幾分鐘所見,他還是無比篤定。但即便記憶明確存有,眼前實物確實與當時相異,究竟是自己記錯,或者就只是物換星移改變了?也因此反過頭來自我質疑對於記憶的不確定性,憂心是否困於自己的想像增生,而逐日差異了真實發生的過去?
而記憶的不可依靠就在於,即使是再微小的細節,只要有那麼一點點動搖了記憶的能信度,隨之而來的可能就是全面蔓延的懷疑和崩解。還好,經過日後的查證追問,甚至還多次比照當時的空照圖,陳列才得以確認當時那幢軍事法庭確實是有屋簷的木造建築,現存的樣子是日後改建而成。就算是親眼所見,只要眼前無從佐證,卻仍舊會囿困於記憶的迷霧。也許是這一份小心翼翼的謹慎,使得從陳列身上感受到的時間流動,與一般的生活時態不一樣,某種程度上,那種更為慢速的觀察,與「現在」錯置的時間感,就好像在同樣的時間刻度中,每一瞬刻都比他人留用了更多時間去感受,放大了感官,張開毛細孔,感受著四周拂動的空氣不時聚擾形成濃稠的風,這風再往前推行,挾帶著沿途的溫度、氣味、水氣,一邊增添著些什麼,一邊帶走些什麼,然後在眼不可見的情況下,把眼前的人事物聯繫起來,而僅僅只是聯繫起來,就要花上更多的精力和專注,讓當下的生活與過往的記憶並行,留下更多遲疑猶豫的空間,而他也不急著下定論。
隨著事情的發生和適應,時間會讓人漸漸遺忘遠離,生活始終會被更新的生活覆蓋,覆蓋不了的,也還是會殘存些許昔日的起伏形貌,那些日後的種種,終究還是構築在那早已被改變的風貌之上,在沉浸之後,也終成為日後回想起來的一道日常,也唯有日常,才可以順利走下去。在經過更長的時間與自由的後來,不只是可以按隨著自己的心意過生活,重要的是,可以在記憶和遺忘之間拿捏,那些被消磨掉,或是棄置不顧的過往,或者是轉換成另一些一直延續到現在,已然可以安穩地與之共處的記憶。相比於一路積累的完全,也許更需要的是,那個經由選擇過後的,自己當下的完整吧。
聽陳列談起這次《殘骸書》的寫作,總會聽見他不時地自我質問,寫下這些他的個人經驗的意義是什麼?關於那一段白色恐怖的歷史,有更多比他深刻的人事,何以後來的人要花時間,來看他這相較之下更為輕淺的經歷?說真的,某種程度上,他人無法替當事者回答寫下自身經歷的意義為何?而那些被搶走的昔日歲月,被強制刨挖抽空,傷痕累累的曾經,這樣暗嵌在生命中的傷害,他人無從置喙。但也許我們可以從這樣的提問中思考,並且回應記憶,看那些從歷史傷痛中倖存的人,用他親身經驗而述說的真實,如何拉近後來遠離現場的我們,對於當時所發生的一切的想像。
出 版 社 : |
印刻文學生活雜誌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|
作 者 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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印刻文學生活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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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系編號 : |
224/第拾捌卷第柒期 |
頁 數 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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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8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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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書規格 : |
平裝.黑白+彩色.21x28cm |
出版日期 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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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3月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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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陽書號 : |
3070000224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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