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本書是我復筆以來最意外的寫作。
我已三十年未曾寫過抒情的散文,全都因為怯於表達自身的過往,何況一直以來的生活與寫作都極隱密,碰上散文這種非真不可的文體,很怕真情流露反又沾染過多的悲傷,除非懂得藏,然而藏也是露的一種,藏久了不就說得更多嗎?
這本書便是終於藏不住的寫作,勇敢地面對青春年少,苦澀地緬懷那些斑駁的聲影,然後微笑著透露現在此刻回歸淡泊的情懷。這幾個過程頗像拿一把剪刀在歲月裡剪枝,拾回來嫁接在老態的樹幹上,新枝會重生,老會被原諒,如此一番送往迎來,好有一種抒情過後難得鬆口氣的蒼涼。
五十篇的散文,來自張瑞昌與簡白合力邀約的「三少四壯」專欄,每次都是深夜跨過凌晨,好比只為燈塔渡海,抵達後才發現燈光只照遠方,塔下仍然幽暗一片,偶爾便就反身探入小說的航路,直到彷彿聽見海鷗從另一個深淵的世界飛來。
四年來,寫作已成為我的生存方式,反而不是依賴風中雨中的建築戰場。即便外面呼朋引伴的聲音催促,每晚關起門後反而天地更寬,門內有我十七歲的孤單,有歷盡千帆後的獨白,自然也充滿著我從文學體會到的謙卑、忍讓、寬恕與善良,使我走在白天的路上可以摒棄一個商人的銳色與貪婪。儘管文學使我更為渺小,卻也因為它一直和我同在,每天我所嘗試超越淺薄極限的天真便顯得有些浪漫,且非常溫暖。
因此,容我再說一次,感謝天上的神讓我安於寫作,使我感到光榮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