愛默生家的惡客
〈S•巴哈的咳嗽曲〉冬夜(大雪之後)。林肯中心,梅紐沁獨奏。(友人早早買了五張票,票上八時入場。七時找出兩張,車程約四十五分鐘……
冬夜(大雪之後)。

林肯中心,梅紐沁獨奏。(友人早早買了五張票,票上八時入場。七時找出兩張,車程約四十五分鐘,我們最終是三個人,還得上廁所……我們說了,也就入場如儀。美國至少有這點文明。當然三個人活該坐在三個角落。節目單來不及拿,也是忘了拿。)

第一是Sonata形式的,竟聞所未聞,竟把德彪西聽成了是德彪西逝世一二十年後的人寫的,我的無知多可怕。聽眾咳嗽,悄然如空谷兩三跫音。
 

第二是巴哈的,Partita No.2,記得是D調,可愛的純粹的小提琴獨奏。(鋼琴也推到後臺去,美國至少有這點認真,或梅紐沁認真。)

全場此起彼落的咳嗽聲此落彼起─真心誠意的,像海的浪花,或草原上散佈的野花,亮麗的。

此演奏廳的音響效果之佳顯示出來,咳嗽多清晰,多傳神,梅紐沁也拉得好。我一味地責怪自己一味地去聽咳嗽。看海的時候,先見浪花。羊嚙草,我也這樣這樣採白的黃的花……

何不在家咳完了再來,何不將咳嗽存在銀行裡。古典音樂會不致達旦,散場,一起總咳嗽,豈非更心曠神怡。

梅紐沁一聲不咳地拉這曲漫長的Partita,五個樂章令人同情,而自始至終絕妙,就只中途調了調G絃,緊了一下弓,此外堪稱完美。

幕間休息,全場咳嗽大作,有博愛平等自由革命成功之感,除了不咳嗽的,其他全咳了。

第三是弦樂重奏,還是可說是梅紐沁小提琴獨奏音樂會。修培爾特不對,樂章的安排不對,第一章就是交響樂交響詩的料。十九世紀,如果要談每個世紀各有各的聰明各有各的蠢笨,十九世紀音樂家在設計樂章上表彰了相當的蠢笨,誰能例外,貝多芬不例外,勃拉姆斯也許危危險險倖免。

而最完美的是謝幕之頃,熱烈的掌聲(尤其前排的一群不穿晚體服的老太太),熱烈的掌聲淹沒了咳嗽聲,我仔細辨別,那時,即梅紐沁謝幕時,不是掌聲淹沒了咳嗽聲──沒有一個人咳嗽。

我起誓,是沒有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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