旋轉摩天輪
輯一 終

輯一 終

03 明日樂園


豔陽罩頂,暑氣暢旺。偌大的園區悶騰騰,像一口大烤甕,熏烙著,泥板地滋滋作響,鋼鐵迸擦鏃鏃火星,人也給炰得竄煙,都快焦脆了。

除了販賣部,園內毫無遮蔭休憩處。家長紛紛揮著手巾、打起花傘,亦步亦趨遊逛炎日下;孩童們戴上各款各色涼帽,汗著身軀相互奔逐、尖嘯;女學生潑甩馬尾,搖擺著迷你熱褲;男孩子高高捋起了袖管,仰頭猛灌可樂,烈燄下,一派亂烘烘,好不熱鬧。

我穿著藍背心,佇立「冰風暴劇場」入口圍柵旁,依序為遊客們撕除票角。日光飛瀑而下,陣陣熱浪翻攪,我感覺有些睏倦,眼前景物浮眩,彷彿仍置身那場白燦燦的夢境中……。肩臂莫名痠疼(連撕票角的工作都顯吃力),好似昨夜裡真鏟了一眠的雪,筋骨抗議地鼓顫著。

「童年夢工廠,打造快樂的明天。」四處可見彩色浮雕看板,搭配卡通插圖,大大豎著「明日世界」遊樂園的創園宗旨。

暑期旺季,遊客紛沓,每項設施前都人龍迂擠。我漫步園區裡,巡視著——入口左側是360°飆轉的「競速風火輪」,右前方有180°拋擺的「衝天海賊船」,還有離心甩盪的「黑色颶風」。再往斜坡上走,中央矗立著三度空間迴旋的「大海嘯」與販售飲食紀念品的噴泉廣場,右手邊的七彩篷帳內,則有華麗的「皇家馬車」、奇炫的「星際飛船」,以及令人暈頭轉向的「搖滾酒桶」、「八爪章魚怪」……,沿途叮叮噹噹、嘩啦嘩啦,所有機械火力全開地運作著。

此起彼落的驚號、呼哨,宛如一場紛乘迭起的災難演習。嘈嚷中,我不時停頓腳,傾側耳,依稀聽見各種遊戲機具鐵鏽的摩刮聲……。晃耀日頭下,只見一座座巨型鋼鐵結構給烙得紅灼,潑濺金光,伴著纜繩來回擺曳、履帶不停圜轉,機體的黑鏽也一塊塊蹭剝,窸窣窸窣,宛如天女散花自空中緩緩飄墜。風嘶鳴著,雜糅萬籟中,那是時間撼盪而過的聲音,晃唿——晃唿——,就像鐘擺那般規律清晰。

眼前繽紛蓬勃的景象正悄悄斑褪,一如世上眾多已汰除的遊樂園,也曾這樣賣力騰旋、飛轉,直到一日電力耗竭,繁華落盡。

我繼續繞行著,步履浮鬆,像遊走沙漠中。午後,陽光依然灼鑠,遊客們卻玩興不減,好似要燃盡渾身精氣方才罷休。一個頭戴維尼熊帽的男童撒賴地上,踢蹬腿,滿臉涕涎號啕不止;幾個掛著相機的父母攀跨欄杆上,捵長脖頸,忙不迭校準焦距,捕捉孩子乘著太空艙俯衝而下的剎那歡顏;噴泉廣場,一群兒童拔尖嗓,簇擁而上,兜起米尼哈尼又摟又蹭,爭相與牠們合影。

米尼和哈尼是遊樂園的看板吉祥物。搧著招風耳、繫上大紅蝴蝶結的米尼,顯然是隻偽迪士尼米妮的鼠玩偶,可我始終摸不透,方頭闊嘴、拖沓長尾巴(走路還得拎著,以防別人或自個兒踩著仆跤)的粉紅哈尼,長得究竟像狗還是驢?大熱天裡,只見牠倆躥躥跳跳,默劇似搬演各種俏皮姿勢,任憑孩子們擺佈。

我的童年也曾有個夢工廠。那是一間座落半山腰的遊樂園,門口佇立著兩隻龐碩的、正待昂翔的小飛象。園區曠闊,草木扶疏,每逢早春吉野櫻盛放,風一撢,白色蕊苞便莎莎地彈捲,漫天鉋雪……。園內各項遊戲設施錯落,綴滿霓虹燈泡的「音樂木馬」,不停旋繞的「七彩咖啡杯」,遊曳人工湖上的「愛之船」,橫衝直撞的「碰碰車」,以及逆風疾航的「飛行椅」……,當然,還有聳立至高處、直要觸及雲端的「旋轉摩天輪」。

只有孩子們知道,那裡四處匿藏出入夢境的祕密洞竅。在樂園內,每一種遊戲有啟始也會終止,依循相同輪軌、固定轉速,和諧而穩當地運行,周而復始。每一次出發,都是嶄新的夢之旅,令人莫名亢奮的、微型的逃亡與歷險,載著他們高飛遠遁,暫且拋離這現世。直到廣播響起,頻頻驅散人群,循著下坡路,繞出了旋轉柵門,回過身,方才如夢初醒,眺著夕日下巍峨的金色建築,眷眷不捨地揮手道再見。

後來,那座遊樂場也隨著時間隱褪,漸漸為人離棄、丟忘,最終步向一致的宿命,軼失荒林裡。


明天真的會快樂嗎……?每當覷見孩子們開懷暢遊,越是歡娛便感到越殘酷。有一天,這些都得悉數償還,盪得越高,就要墜得越深、越重。明日的世界匿伏多少未知災厄,所有的快樂,卻只在瞬眼間,一如那些被高高拋甩的笑聲,來不及攔接,霎時消散風裡。

巡查一圈後(途中也替遊客們引路或拍照),我拖沓著運動鞋,渾身沉甸甸,步向位於邊區的行政大樓。空蕩蕩的職員休息室,只見哈尼一個人懶洋洋箕踞門邊,摘下了狗頭(驢頭?),背著陽光,躲進陰影下納涼,大口哈著菸。

「還好嗎?」我隨口問候。

「馬的,熱爆了。」哈尼套著粉紅色絨毛大衣(尾巴垂繞地上),滿頭溼黏地抱怨︰「這工作真不是人幹的。」

我咧開嘴,笑了笑。不知為何,哈尼這副詭怪的狗身/驢身造型,總惚惚恍恍,喚起我腦海裡某個驅之不散的記憶……。那是遊樂場熱門的鬼屋迷宮,一票人接龍似鑽入魆長甬道,探進一處暗無天日的地窖裡。那天遊客擠蹭,有人受驚怵,鬼哮著,忽地人群便開始推軋起來,一不小心爸鬆了手,與我錯開。人潮波湧著,我獃杵原地,像個盲子頓失所依,於是獨自一人在黯黑裡,放聲哭號了起來。


***

04 摩天輪記事

一如遊樂園多數設施,依循科學的槓桿、輪軸或齒輪傳動原理,機械式運作著,終而復始,摩天輪亦如是,日復一日圜旋,緩步地爬昇、伏降,一格一格流轉時光,眺盡日出日落,在天空銜疊一圈又一圈飽滿的圓,那樣無比祥和地運行著。

一種渾純和諧趨近完美的巨型結構。有別於其他設備追逐速度與刺激,摩天輪卻散放一股恬靜、舒徐的存在感。此外,它還是遊樂園自開園那刻起,便不曾中止運轉的唯一機具。

小時候,每回翻越大半個遊樂場,搭上獨峙高處的旋轉摩天輪,坐定開放的舊式纜廂裡,一階一階往上攀昇,感覺雙腳逐漸抽離地表,心情也隨之浮搖起來。那時我常暗自想望,當摩天輪登抵至高點,倘若時間就此停駐,該有多美好。極致的飽和點……,風狷急,搊亂了髮,把衣服鼓成翅翼,內心也給充盈,彷彿就昂立世界之頂,令人悸動莫名。但時間未曾候留,還來不及細數,端頂的風景稍縱即逝,轉瞬,摩天輪便開始向下滑移,直到安然返抵地面。

如今在遊樂園裡工作,其中一個重要緣由,我想,即是冀望每天抬頭就能眺見在空中盤旋的、美侖美奐的摩天輪吧。

摩天輪首度呈現世人面前,是在一八九三年芝加哥舉辦的世界博覽會上,為了與一八八九年巴黎博覽會的艾菲爾鐵塔一較高下而築造。超過一世紀的歷史進程裡,矗立各地的摩天輪,紛紛推衍出瑰異多元的樣貌,以下,是有關它的一些趣聞蒐錄︰

★ 最美麗的摩天輪
二○○一年春天於東京初亮相的「鑽石與花摩天輪」,座落葛西臨海公園內,輪高一一七米,乘載四八○人,遊客可從相當六十層樓高度遠眺房總半島的海岸風光,並鳥瞰富士山、東京鐵塔,彩虹大橋與迪士尼樂園等景點,感受空中漫步的逸趣。入夜後,連綴輪輻上的雪色氖燈宛如一顆鑲滾天際的巨碩水鑽,與花樣霓虹彼此更迭,在夜空綻射晶璨光芒。

★ 最古老的摩天輪
位於奧地利普拉特遊樂場,自一八九六年迄今已屆百歲的「維也納摩天輪」,在二戰期間遭砲火摧毀後重建,是碩果僅存的十九世紀摩天輪。總高六十五米,只有十五個車筐,機型十分古舊,轉速緩慢,雖然在設計與規模上無法和現代摩天輪比評,卻已成為藝術之都裡屹立不搖、獨樹一幟的公共藝術品,曾因出現於電影「黑獄亡魂」而舉世皆知。

★ 最著名的摩天輪
曾是世界最高、為紀念千禧年而打造的「倫敦之眼」,豎立於泰晤士河南畔,總高一三五米,重達二一○○噸,共有三十二個時空膠囊狀的弧形光學玻璃觀景艙,艙內裝置太陽能電池,供給空調、照明與通訊服務,可載客八○○,繞行一周需三十分鐘。晨日,摩天輪像一隻白色巨眼俯瞰倫敦市景,到了冬夜,膠囊座艙在皓雪映照下,折散神祕的森冷藍光。

★ 最不可思議的摩天輪
位於孟買秋帕逖海灣,每逢嘉年華會,附近居民湧入,沙灘上匯集眾多飲食小販與展售新奇玩意的攤位,其中最聚焦的,便是令人瞠目的「人肉摩天輪」。一般高約六米,沒有接駁電線,由三、四個身強體健的壯漢,輪番在窳陋的支架間爬竄,使勁拽拉、推轉,身手矯捷,好似滾輪裡奔碌不停的倉鼠,使摩天輪本身即是一項驚險刺激的特技展演。

由此可見,世界各個角落無論貧富,都有一座昂聳的、滿足人類夢想的摩天輪,一如守望城市的燈塔,連綴不息地運轉著。

不過,任憑科技躍進,再新穎巨麗的演變也比不上那挺立我記憶裡、小而美的摩天輪。鏽舊機殼、陋迫的開放式廂篋,卻感覺分外溫馨豁朗,彷彿懸掛天際的纖巧吊籃,輕兜慢轉,頂著麗陽,乘著和風,如夢似幻地飄擺著……。


***

05狗日子

輪休日,昏睡至過午才甦醒。

勉強爬起床,趿拉鞋,迷迷懵懵走至浴間。嘩啦啦漱洗完畢,就著水龍頭,盛滿水,咕嚕暢飲而盡。好久沒有仔細檢閱鏡中容顏。我剔去黏貼唇角的雪沫,細數著。毛糙的髮,兩塌風乾黃柿樣的眼窩,打摺的眉頭,鬆腫腮頰,焦煸丁香魚似的癟嘴……,且不知何時臉上囤集了密匝匝的波紋,彷彿一夕平添,令人怵目驚心。滿身倦怠,似乎再多休息,也永遠無法填補睡眠的黑洞。

時間真是可怕的掠食者,我怔望著自己,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。

拉開冰箱門,空空如也,只剩半朵乾枯的花椰菜,幾枝頹喪的青蔥。拆開泡麵袋,澆入滾水,闔上碗蓋,等待。稠濁的午後,玻麗仍沉陷夏眠中,我踅至房間,蹲踞床舷,悄聲地、捏手捏腳凝睇著。

極低緩的呼息,偶爾跖掌輕搐。炎陽自帘縫篩漏,玻麗半睜的眼瞳灰涼而溷濁,好像市攤上兩丸白瞪瞪的死魚眼,感受不到溫度,也毫無光影波動,空落落,一派死寂,彷彿那內裡並不住著靈魂。

小時候,家裡養的第一條狗就喚作玻麗。那是爸爸從工地撿來的小黑犬,泡泡眼,瘦皮猴樣,成天瀉肚子,一回自個兒在店舖前玩耍,卻不小心丟失了。那天晚上我們全家動員,扒街掏巷地搜尋(我一路哭哭啼啼),可玻麗從此一去不返,獨留一隻狗碗淨蕩蕩匿伏餐桌底……。後來同爸爸逛夜市,行經寵物店門口,又驀地瞅見一條長毛犬,渾身金爍爍,鬅軟的髮優雅地飄墜著。眼一燦,父女倆磨跎狗籠前,佇望許久。

「這什麼狗?」我楞楞地問。

「外國的迷你品。」爸回答。當時除了土狗,甚少有舶來種。

「那,牠聽英文嗎?」

「唔,說不定哦。」

金色小狗甩了甩秀髮。

「喜歡嗎?」爸忽地問。我迸亮眼,直搗頭。

老闆從店裡走出,笑咧咧說︰「喜歡的話,算八千塊就好。」

八千塊哪……,我心裡犯嘀咕,當時一碗冰豆花不過十元。我和爸頓時熱血退散,望狗興歎,聳聳肩,悵然離去。

多年後,我養了隻同品種的狗。大眼汪汪(一如爸那對炯亮的、眼褶深鏤的黑眸),翠燦被毛細如絹絲,日照下抖潑金光,有「移動的寶石」美譽,而來自英國約克郡的牠,其實也聽得懂國語。

不過晃眼,玻麗已垂垂老去,毛色斑褪,雙瞳黯淡無光。深眠中的牠有時呼吸孱弱,幾乎探不見聲息,四肢僵蠟地側臥著,眼白外翻,嘴角塌垂一蕊紫青的舌。幾度我神經兮兮,伸出手,輕觸,以確認牠依舊安好如昔。彷彿有條隱形魚線,這事總鉤喚起潛匿我意識深海的底層記憶……。
同樣炎酷的午後,房裡氣流沉滯,四方魆悄悄,只有鋪著一格格泛黃的白色方塊磚的牆面環伺著。爸闔眼平躺床榻,久久,一動不動,孩童樣微張嘴,唇皮癟皺皸裂。我端坐床邊,雙手斂疊腿上,怯怯地打量。室內潑酵一股腐氣,雜糅森涼霉潮、食物酸酪、辛嗆的消毒水,以及藥材土腥味……,我仔細辨識著。似乎過了許久時間(房裡沒掛鐘),終於我忍不住,小心翼翼探出食指,偷偷點觸那隻墜掛床沿、瘦削蠟黃的手。

爸倏地抽甩手,閉攏的眼皮微蹙。我旋即縮退,心生赧愧。

回到方才的狀態。我抆整心情,盡可能弛緩呼吸,同樣一動不動,甚至一眨不眨地靜坐床邊,進行某種神祕試驗。孤絕的密室,闃漠漠,靜得像給軋縮封存的真空包,我假想,倘使一切暫止運作,情狀膠著,時態凝滯,或許形質便不再漏失、敗壞……。有那麼片霎光景,我以為時間真停駐了,可只一瞬,便又聽見忽微的撼盪聲響,漸漸,那不存在的鐘擺越來越清晰,我甚至感覺有雙白森森的眼,在身後伺探。

我深吸了口氣。畢竟時間不僅只是概念,那耷垂的頰肉、青筋暴突的指骨,在在應驗時間正悄靜地,一剜一剮剽掠著生命。

繼續枯坐著。四周昏沌沌,燠悶不已,但當時的我再清楚不過,此時此刻,爸躺臥床上的這一幕,很快就要消撤。經驗教導我,在感知上,時序並非線性推進,卻更趨向幻燈片切換般,是斷裂的、跳接的,咔嚓,咔嚓。一如裁修過的故事,下一格,情境依舊,而爸已不在風景中。

泡麵過軟了,我掀開碗蓋,白霧蒸熱雙眼。盤坐沙發上,一面轉著遙控器,以鮮騰騰的即時新聞佐伴乏味的午餐。玻麗醒了,顛擺擺晃過來,雙腿箕踞,朝我咿嗚兩聲。我夾起兩捲麵條,鋪擺地板,牠嗅了嗅,然後蹬上沙發,偎靠我身畔,繼續閉目養神。

電視裡,每天上映著變亂紛乘的新聞,像搬演不完的災難片。慘遭網友姦殺的女學生,兩天後屍首浮出荒僻的排水溝;失業的單親爸爸載著兩名稚子,從漁港防波堤暴衝而下;獨居老人在家摔斷腿,受困五日倚賴喝尿求生,直到社工探訪才發現;西班牙發生六級強震;美西颳起超級龍捲風;這天,全台有三件被報導的大小車禍,共造成兩死三傷……。

我一面咀嚥著。厄運恰似俄羅斯輪盤不停圜轉,明天誰將給嗦進那黑洞誰又姑且逃過一劫,誰也沒把握。但人人暗自慶幸,日復一日嗟悼著、傳述著別人的遺憾,聊以慰解。

有時我覺得自己無異於禿鷹,漠漠然,一口一口剝啄屍骨殘骸,成為活著的養分。但這不是誰的錯,那些降臨他人身上的災禍,至多也就像密閉車窗外的一場滂沱大雨。這世上最艱難的旅程,莫過通往另一心靈的長路,或許就任何意義,那條路也從不曾存在過。因此,與其佐以廉價的慈悲,不如就靜默地咀啖,消化和吸收。

爸離去那夜半,家中燈火通宵,人來客往,一片亂嘈嘈。翌日午飯時間,不知誰煮了桌豐盛的菜,我和兩個哥哥給領至廚房,圍攏餐桌旁,呆若木雞地杵著(禮俗上不能入席吃飯)。惚恍中,隱約聽見舅媽(或姑姑?)哽著鼻子,一面添飯,一面輕拍我的肩,柔聲勸慰︰

「多少吃一點,不要累壞了身體。」

我握舉碗筷,愣愣覷著滿桌佳餚,菜香撲鼻。那頓午餐,因連日疲憊與飢餓,最後我竟無法克制地扒光碗裡的飯,吃得一嘴油,肚皮撐脹,飽食後還悄悄打了串嗝,且那夜裡也睡得異常深甜、安穩,一覺天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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