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一次颱風過境之後,終於提筆,寫我生活的城市。這場颱風以某種動物為 名,因為其行動的迅捷,且路徑奇詭。它為島城帶來了強風與豐沛的雨,也帶來 了不期而遇。
說起來,這城市並不缺乏相遇,大約由於地緣的匯集擁促,或者源生流徙的傳統。相遇而有了故事,有了關於時間的見證。見證別人,也見證自己。在每一個時代的關隘,彼此相照,不再悕悕惶惶。因此,歷史的因緣,幾乎成為人與城市遇見的軌跡。百來年前,有個叫做王韜的人,抱著避禍之心,來到了這個被他稱為「蕞爾小島」的地方。來了便不走了,作文章,辦報紙。老了,終究要回去。
在這城市留下的足跡,卻帶不走。人生的逸出,這便不是宿命,是奇遇。又過了許多年,這城市被另一人寫成了書。依然寫相遇,遇的是時世的變遷,翻手為雲,覆手為雨。這人叫做張愛玲。在港大讀書時,聽了一些往事,有關這位命運多舛的校友。身歷艱辛的光景,留一點物欲的貪戀,聊作安慰。半個世紀前的無奈與蒼涼,倏然定格於傾城,綿延至今。無從說起,「一些不相干的事」,命為《傳奇》。
傳奇終有些英雄落寞,若誕生於日常,傷感也隨之平樸。都是舊事,如今的傳奇是個殼。這城市的底裡,已傳而不奇。一如它的華美,是給遊客展示的專利。
經歷了世紀末的節點,島上的新舊人事,眾聲喧譁。看似熱鬧了些,內裡卻其實有些黯淡。新的是時日,舊的是自己。做的,多是觀望,帶著夜行動物的表情,目以心靜。
這書中寫的,是在觀望中觸到的冷暖,一些來自經年餘燼,一些是過客殘留的體溫。也有許多的悵然,只因物非人是。不期然間,這城市的輪廓在慢慢地改變,愈見狹長的港口,和蜿蜒無盡的海岸線。
小說香港,為這些年的遇見。 |